卢尔慧《因为我是妈妈》（二十七）冯聪人生的第一课堂：幼儿园音乐训练班

中用脑瘫之友

以下内容节选自卢尔慧的《因为我是妈妈》，欲阅读全部内容请购买原书。

当灾难不幸降临在头上时，

与其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地熬日子，

不如挺起胸膛通过奋斗去改善、改变命运，

充满希望地活着。

_________卢尔慧


二十七、冯聪人生的第一课堂：幼儿园音乐训练班


    就在我向俞校长求援后大约十多天，四楼的袁晓钢――这位音乐学院学双簧管的高材生，找到了我家，说奉俞校长“命令”，通知我们到一家幼儿园上音乐课，进行视听练耳训练。俞校长千叮咛，万嘱咐，这音乐教育是试验课，专门给冯聪免费的。于是，我们娘儿俩准时准点地到了幼儿园。俞校长把我们娘儿俩一一介绍给学校的老师，然后就进入教室开始上课了。

    刚开始，冯聪不懂上课是怎么回事，我也忽略了这方面的教育。他坐在课堂上，总是不断弄出点声响，我坐在他后面，怎样哄和吓都不管用。老师几次朝我们这方向看，我怎么都制止不了他的捣乱。第一次课上完了，我没给他好脸，也不搭理他，总是严肃地让他坐在家里的椅子上不许动一动地听外语和音乐。在家里他倒听话。第二个星期，临上课前两天我就开始教育他上音乐课时不许乱说乱动，他也点头表示明白。可第二次上课，他非但不改，而是以乱动、乱响来完成听课的。我可有点气急了，拉着聪聪，出了幼儿园找到一个角落就揍了他一顿。这顿打我也真发狠了，聪聪的屁股都像染了红色儿似的，连手印都没有了，整个屁股蛋都充了血。孩子，你怎么这么不知好赖呀?人家孩子参加这个班都是本幼儿园的学生，惟有你是“外来户”，本来咱们就是硬加塞，硬挤进去的，没有俞校长你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学习环境?如果你老捣乱，人家不让咱们学了，该怎么好哇!我打你就是让你记住，上课安静点儿不至于被人轰出去。

    刚开始学习的课程是听1、2、3，这三个音阶我们听了一个月。在听音阶的同时，老师叫我们每人买一个小电子琴，我清楚地记得是58元，于是我们家长和孩子共同开始学习1、2、3。家长们照着黑板上的五线谱一笔一笔地描画在笔记本上。作为家长，对于1、2、3的简谱还不至于不认识，而对于五线谱来说，我们就是一个标准的乐盲了。所以我们在抄老师写在黑板上的乐谱时，格外用心，生怕把这小小的豆芽菜放错了位置。等我们抄完了乐谱，老师就教我们弹奏123｜321｜1233｜321｜，并在弹奏前把标准的1、2、3的音阶叫孩子们听会、记会。别的孩子基本上都能在课堂上完成老师教授的功课，无论是听还是弹奏，人家都能准确无误地按老师的要求完成。冯聪则不然，他“听”的功课完成得很好，无论让他看琴键还是背着听，他的音阶从来没错过。有时老师把小朋友分批叫到钢琴前去听音，别的孩子都东瞅西瞧，程度不同地完成了老师的测试。轮到冯聪测试，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我提心吊胆，生怕他又出什么洋相。没想到老师弹奏的音阶他都唱出来了，而且是原声原调，既不高，也不低，视听练耳这一关算过了。到学弹奏时，他右手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在两手之间，他右手属于好手，右胳膊可伸可直，手掌和手指能大把大把地抓东西，可要把手指分开弹奏就不行了。别的孩子刚开始弹奏时也有点分不开手指，但经过人家妈妈在旁边提醒，孩子有意识地一个一个地分开弹，慢节奏地弹了几个来回练习曲，就可以结结巴巴地把作业完成了。遇到心灵手巧的小闺女，乐曲弹得还比较流畅。可冯聪，我无论在旁边怎样按老师的要求给他示范，他就是不动手。我的弹奏技术从最初的生涩到流利地完成了老师的作业，冯聪还是不理我，我掰着他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按电子琴的琴键，他只被动地随着我弹。我心里沮丧极了，我们家三口人奋斗了三年多，冯聪的智力和人家还相差那么大，真像大夫们讲的那样痴、傻、呆，最好最好的情况是“数学不及格”吗?我们两口子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像一台永不歇息的风车，为了开发他的智力不分白天黑夜地转。可转来转去，我们还是在原地转呢，出发点和终点都是一个，这怎么不叫我大失所望呢!

    下课了，我拉着冯聪默默地往家走。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可我丝毫没有被雨淋的感觉，只觉得两条腿软绵绵的，怎么也迈不开步。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不睁开眼，难道你就是让我这样地“生”，这样地“活”吗?!我诅天咒地，诅咒给我和孩子带来的厄运。距离我们下课都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我们娘儿俩还没进家门。老冯有点担心了，骑上自行车，顺着往音乐学院去的路，一路寻找我们娘儿俩。毛毛细雨把我们的头发都打湿了，雨水顺着脸往下淌。我没心思擦，也不想擦。我一只手拉着孩子，一只手提着电子琴，机械地迈着步子踢踢踏踏地往前走。在广电部门前的花园路上，小冯聪首先看见他爸爸，挣脱了我的手奔向老冯。见到老冯弯下腰，要抱他，小冯聪“哇”的一声就哭了。小冯聪一手捂着脑袋顶一手指着我，告诉老冯说：“妈妈哭……不管我了。”看见我那种绝望无奈的样子，老冯急赤白脸地冲我喊：“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下雨了，你不管人家聪聪，人家聪聪还知道用小手捂着脑袋。我打老远就看见我儿子用小手捂着脑袋跟你走，捂一会儿，胳膊酸了就垂下来歇会儿，再接着捂这湿漉漉的小脑袋。我们儿子要是像原来那么瘫着，你难道不养活他吗?”

    老冯的话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把我敲醒。我干吗非要和别人的孩子比呀?我们聪聪和自己的过去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我还不知足?!我想要干什么?要把他逼犯病了，我又得着急了吧? !懊悔的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抱着我的儿子亲了又亲，“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能对你要求那么高。音乐我们还得学，能学多少是多少吧。”小冯聪用小手替我擦着脸上那说不清是泪还是雨的水。

    我们学习音乐的时间，是每星期三下午两个小时由老师面授，剩下的六天都由家长带着孩子在家里复习老师教授的功课，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每天早上，听外语、听音乐的时间，我们改成了视唱练耳课，我们照着老师授课的顺序先听，再唱，再弹奏。前两项的练习很快就练熟了，我们继续练习123｜321｜12 33｜321｜，练来练去他的手还是倒换不过来。到了下星期三，眼看下午我们又该上课了，冯聪还是手拙得要命，不会弹奏。第二首乐曲还一直没练呢，我们该怎么办?真有点急不得、恼不得，不如换成第二首先弹弹，起码让他先熟悉一下作业的内容。我就又在他面前弹第二首作业313｜131｜31 33｜131｜，我左弹一遍右弹一遍，冯聪就是不动手。我只好耐下性子再接着弹，直至快中午了，我用哀求的口气说：“聪聪再给妈妈弹一遍吧，要不然下午咱们该怎么上课呀?”这回，不知碰了冯聪哪根弦，他拉过电子琴，扭动着手腕毫不结巴地把313｜131｜3133｜1 31｜弹了下来，虽然他手指没单独动一下，但扭动的手腕还是弹出了｜313｜这支曲子，节奏和拍节一点都没错。我明白他这其实不叫“弹”，叫“按”，他手指都没动嘛，只要能“按”下来，那也值得庆贺庆贺。

    我永远记住了，咱们不能和别人比，就自己和自己的从前比。小冯聪对于自己能完成作业似乎很高兴，不等我吩咐，就自动地弹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老冯中午下班回家，小冯聪还在弹呢。这情景叫老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想抱抱我们的小“演奏家”。我们这个小“演奏家”还不识抬举，拒绝老冯抱，依旧牢牢地坐在小桌前弹他的｜313｜，只不过每当弹完这支曲子时，他都停一下，歪着脑袋看着我们俩一会儿，然后又接着弹。“知子莫如父”，老冯带着爱子的心，用埋怨的口气对我说：“你净瞎操心，还老担心人家孩子不会弹，那次还让雨淋人家，还不管人家，说人家非傻不可。怎么样?儿子用事实回答了你的瞎操心。别杞人忧天了，人家在看你弹的同时，心里也在学，你净冤枉我儿子。”冯聪在旁边听老冯数落我，脸上那种得意洋洋地样子叫人忍不住想笑。冯聪又弹了一遍｜313｜，算是对他爸爸主持公道替他讲话的一种报答吧。

    下午，我们在临上幼儿园之前又抓紧时间复习一遍所有的乐曲，冯聪说什么也不弹第一首曲子｜123｜。我强拉着他右手，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替他按，可按几下，他的右手就挣脱了我的手，又自顾自地弹｜313｜。我真想揍他几下，可一想老冯埋怨的话，已经错了一回就别再错第二回了，只得把这口气咽了又咽。时间容不得我们再继续练了，只好带着电子琴拉着冯聪往幼儿园走。

    第二次音乐课开始了，老师检查上星期布置的作业，冯聪还是拒绝弹奏｜12 3｜，我真闹不清怎么回事。面对老师的质疑，我也无法解释清楚，手足无措地低下头。

    第二节视唱练耳课，还是听和唱。老师教给我们用手打拍子，哒、哒、哒或哒、哒、哒、哒，这些东西，冯聪都能接受，老师把他叫到前边去表演，他也没出什么“洋相”。

    我们上了一次又一次的课，这一个月里我们听了1、2、3三个音。到第二个月我们才开始4、5、6、7的练习，基本上，冯聪在课堂上就能听会，尤其是“6”这个标准音，从来没听错过。有时候老师让全班的孩子在楼道里排队，一个一个地进教室，单独到老师的钢琴前听老师测试他们的耳朵。老师弹奏音阶，让孩子们唱出来。

    我顺着敞开一条缝的教室大门往里望去，明白老师的苦心。老师的目的就是在刚上课无任何复习的情况下，检验孩子对标准音“6”的视听、视唱。大多数的孩子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基本上能听出、唱出“6”以及高音的“6”和低音的“6”。只有少数孩子刚开始视听，因为紧张唱错了，老师又重复弹一遍，这些孩子也能很快地纠正错误。下一个该轮到聪聪了，我几乎用乞求的口气叮嘱聪聪：“好好听老师弹，老师弹什么你唱什么。到了钢琴前，你可别瞎跑乱跑，听完之后直接回到你的座位上。”我叮嘱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聪聪一高兴就忘乎所以。排在聪聪后面的小朋友――念念的妈妈捅了我一下，说：“你累不累呀?”教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轮到聪聪进去测试了。我刚把揪着他衣服领子的手松开，他就蹿了进去，平时那歪歪斜斜的样子收敛了不少。冯聪早把我叮嘱的话忘了，根本没到老师钢琴前去，而奔到已测试完的孩子们站立的窗户前。老师的钢琴响了，冯聪的“6”已经脱口而出。老师再弹什么，冯聪根本没顾及回答老师的测试，光顾了在教室里撒欢。我连寒碜都不顾了，跑到教室抓住这个捣蛋鬼，连拖带拽地把他给拉了出来。

    就在这又拉又拽的一刹那，我又悟到了我的失误：我管孩子太严了，根本没给他自由活动的时间和自由活动的空间。白天，他的每一个行动，都限制在我制定的范围内，从来没有按照他的意愿、他的要求去做过。他只是一味地服从我，听外语、听音乐、认阿拉伯数字、认方块字等。或者体质锻炼，练这练那，忙得不亦乐乎，就是没给他独立自主权。

    我悟到了我的错误，就立即改正。决定在每天上下午我做饭的时间，不再给他布置学习任务了。我只轻轻地说：“你愿意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咱们家只有电门和台灯不许玩儿。剩下的东西，你随便尽情地玩吧，妈妈不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