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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卢尔慧《因为我是妈妈》(二十三)按摩治疗奔波二百四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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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9 22:06: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以下内容节选自卢尔慧的《因为我是妈妈》,欲阅读全部内容请购买原书。

当灾难不幸降临在头上时,

与其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地熬日子,

不如挺起胸膛通过奋斗去改善、改变命运,

充满希望地活着。

_________卢尔慧



二十三 按摩治疗奔波二百四十多天


    聪聪的左腿无力,一直困扰着我们。这条左腿能伸直、能弯曲,就是没有劲,如果孩子单独站着时,必须由大人扶着。以前我把竹车空间用背包带拦成一个小天井,把冯聪放在竹车里,他只用身子靠着背包带,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车栏杆,身体还时不时地向左边倒。现在虽然他会爬了,会走了,但真正带动他身体行动的是右胳膊、右腿。聪聪在爬行时左右身体都不一般高,右边高来左边低。右半部肢体在使劲,左胳膊、左腿只起到了支撑作用,走路时更是如此。反正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我就知足了。从前不是医生认为他的瘫痪已成定局了吗?现在看来残肢肌肉没完全萎缩,还能起作用。于是肢体训练在我们生活中占了主要地位。我帮聪聪站着练,蹲着练,这个时期的我,仿佛都入了迷。我整天在琢磨怎么让聪聪的左胳膊有力,左腿能站直,就连晚上洗脚这点时间我也不愿放弃。我把洗脚水打好,放在小椅子面前,让聪聪坐着小椅子,我从椅子背后面抓住他的衣服,以防他歪倒。然后把洗脚的搪瓷盆塞到他的脚下,让冯聪自己把两只脚送入盆内,并让他自己给自己洗脚。这项“特权”冯聪特别乐意接受,往往不等我放稳水盆,两只脚已经很利索地踩到水盆里,我几乎都没注意到他左脚是怎么进水盆的。他的右脚把水盆拍得啪啪响,洗脚水四处乱溅。我就提醒他:“聪聪,左脚弟弟想拍水,聪聪哥哥帮帮忙。”并把临时找来的寸把宽的带子拴成一个圆形空圈套在他左大腿靠近膝盖处。我喊“1”,并示范聪聪学着拽这个布套圈,我也帮点忙,聪聪的左腿被抬起来了。我又喊“2”,又示范让聪聪放下左腿。有点像砸夯的意思,虽然溅了一地水,可冯聪比较兴奋,也乐意主动拽着左脚砸夯。我就不断地往盆里再续水,让他多玩会儿。地上的水是越溅越多,墩布已经失去作用,我就拿扫帚往外扫。幸亏我们住的是一楼,每天晚上,等于我又重新刷一遍楼道。因为这是聪聪感兴趣的活动,他从被动地练,转到主动地练,在这玩的过程中,连坐着都稳当了,不用我扶着了。因为是他的左、右手在同时拽这个圈,一次次把左腿抬高放下,又抬高,又放下,右手拽得高,左手拽得低,虽然高度不一样,但两只手都努力拽了,这就是进步。

    也许聪聪的小心眼儿里也知道自己左部肢体有问题,当我“1”的口令发出时,聪聪每次两手把布圈拽高后,他两只小黑眼珠都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就夸他:“聪哥真好,能帮左腿弟弟了。”随后“2”也脱口而出,他的左腿重重地放下,溅出好多水,甚至有时都会溅湿他的衣服和脸。

    这时,我绝不表示心疼,也不管擦,甚至水迷了眼睛,我也绝不帮忙擦,只把手巾递给他,让他自己去擦,去抹。从聪聪出生二十二天到现在,一年多的光景,在求医治疗和求生的训练过程中,我一直狠着心,从不对他表示可怜、哄他、娇惯他。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现在娇惯,等于害他。”所以我总用语言表扬他:“聪聪真棒,聪聪真能干,聪聪真聪明!”尤其是训练动作失败后,磕疼了或摔疼了时,我总用“没关系”、“别怕”来鼓励他。这时候聪聪要求我抱他时,我也从来不抱。给他手绢,让他自己擦鼻涕、眼泪,往往他自己擦得一脸糊涂,我也不帮这个忙。直到他不哭了,安静了,我提示他站着尿尿,只有这时才扶他一把。一切都消停了,我才抱着他和“猴哥哥”、“兔姐姐”一块儿上床。我说“猴哥哥”夸聪聪真棒。聪聪今天训练时摔痛了,聪聪不怕;“兔姐姐”也笑着表扬聪聪呢,说聪聪真勇敢,不怕苦。我在说“不怕”这词时,晃晃自己的右手,表示不怕的意思。当我说到“勇敢”时,我用左手攥拳晃晃。

    我帮冯聪做各种肢体训练的招数都用尽了,再也想不出好办法了,只好求助于大夫的按摩治疗。好在此时,家中的经济状况由于老冯稿费的增加而稍有宽松。我从晚报上得知,西城宝铲胡同有一家盲人按摩医院,每次按摩所需费用是伍角钱。我家的日子刚为买油、买粮的钱不发愁,现在稍有富裕,我又出了花钱的道儿――带孩子按摩去。

    这可实在有点向老冯张不开口。他辛辛苦苦,前半辈子都是为了养活众多的弟弟、妹妹,他吃的是最差的,穿的也是最次的,稍有件像样的大衣还让弟弟要走了。和我结婚时,连条像样的裤子都没有。有了儿子,儿子病了,那就更苦上加苦了。我目前不能为这个家的经济与老冯分担忧愁,反而老想新的主意加重他的负担,这次我真说不出口。我把晚报上刊登的按摩诊所的消息用红笔画上标志,放在我家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老冯一进门果真就看到了这条消息,他理解我的用心,也理解我的苦衷,爽快地说:“明天咱们到西四按摩诊所看看去,给冯聪按摩按摩。他走路还歪歪斜斜不稳,腰使不上劲儿。”这就是我的丈夫,他最了解我的心,他总是花最大的力气,用最大的牺牲来支撑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家,想方设法为我们清贫的生活增添融融暖意。

    这一晚上,我一宿都没睡好。恢复冯聪的腰、腿健康,我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按摩医院上了。也没有别的出路了,这是惟一的一搏。一清早,我就把手纸、奶瓶、药品、勺子、水碗、手绢、肥皂都放进一个大书包里,还装了一条毛巾被。“你要搬家呀?”老冯诧异地问我。我指着东西一一说明:首先明天我们必须早上6点钟左右上4路汽车,这样车才不会挤;我们还得到西单换22路汽车,22路汽车不好坐,只有早走才能上得去车。孩子没吃饭怎么办?我只好带奶瓶,装好奶;早7点是冯聪雷打不动的吃药时间,只好带药瓶,带勺,带水碗,走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吃药。毛巾被是用来铺在按摩床上的,我怕聪聪染上传染病,所以每次按摩,我都铺上自己的毛巾被。手绢的用途,我就不说了。

    老冯看到我振振有词的样子,说:“我怕你累着。”“只要孩子好,累死也值得。”我答道。就这样,我和老冯开始了给冯聪长达八个月的按摩治疗。

    每天清晨,老冯用自行车驮着大背包送我们上车站。到了4路汽车站,我背起背包抱起聪聪就往4路汽车上挤。因为车少人多,我们娘儿俩常常挤不上去,在下边干着急。每到这时,总会有人主动帮我们娘儿俩,尤其是中年妇女居多,她们从我身后架着胳膊托我一把,我登上车门的台阶就不那么费劲了。每当我感激地转过头向她们道谢时,她们都几乎一致回答:“望,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是啊,只有妈妈们才能体会到当妈妈的难处。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遇到有抱孩子的妇女上车,我也帮助托一把。

    以后,我把单人床单撕开一半,当做一条宽带子。每天早上临出发前,我用这条宽带子把聪聪和我捆在一起,必要时,我可以腾出两只手,在上下车时来扶栏杆,以防摔倒。

    最初的按摩很见效,冯聪的腰硬朗了不少,左斜眼也见好。我心里明白,病不是一天得的,不可能在几天内一下子全都好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按摩却不见有多大起色。我猜想,从外表看不出有多大效果,可能是在体内恢复、积蓄力量,我一定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在按摩院的候诊室等待看病的时候,我格外注意医院的讯息。从病人交谈中得知东直门中医医院点穴好,羊坊店花园附近有个气功师,做气功按摩好。为了我的聪聪早日康复,我就带着聪聪开始了南征北战做治疗。

    每天早晨,我们娘儿俩都早早地来到按摩院,争取早点按摩完,早点回家,早点吃完午饭,早点让聪聪睡好午觉。到了下午1点钟,我又抱着孩子跑到东直门中医医院点穴,晚上由老冯带着聪聪到羊坊店进行气功按摩。因为聪聪偏胖,个子高,我又用床单把他捆在我腰上,长期的汗沤使我腰部长了不少痱子,并且都发了炎。当时我不知道这发炎有多重,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疼,就让邻居女同志帮我看看为什么后腰疼。她惊叫一声,捂住胸口说:“心脏病都吓犯了!”她问我:“聪他妈,你怎么不知疼呢?”我怎么不知道疼啊,我是不愿意耽误孩子的治疗时间,我也不愿意让相依为命的丈夫为我着急。我生了病,只想忍忍,别让老冯再为我操心了。

    腰上的皮炎呈紫红色,疼得我睡不着觉。早上,我带孩子去按摩的路上,顺便买了点十滴水。售货员同志告诉我:“把十滴水掺到水里洗。另外再擦点儿消炎膏就可以了。”我交了钱,买好药,把冯聪放在药店的凳子上坐着,就咬开十滴水的塑料瓶,往腰上抹,只要能治好病,我什么羞涩都顾不得了。因为没水的稀释,十滴水蜇得我几乎晕过去。我扶着柜台闭上眼睛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只听见售货员大声问我:“你怎么啦?你怎么啦?”那声音好像离我很远、很远……后来我睁开了眼睛,那个售货员就在我身边扶着我的胳膊。出了一身虚汗的我,两条腿像踩了棉花一样软软无力,这时的聪聪就拉着我的衣襟静静地站在我身旁。孩子啊,既然你投生到我身边,我做了你的妈妈,我就要尽我的全力把你的病治好。天降我祸,我认头,有什么灾,我甘心受。可我就是不服输,我要用心血感动苍天,苍天会降福于我的,这个“福”就是还我一个健康的儿子。

    我连连向这位售货员表示感谢,她只淡淡地一笑,又给我倒了一杯水。我端着这杯水,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泪珠一滴一滴掉进水杯里,我仰起头一古脑儿都倒进了嘴里。

    每天晚上,老冯带冯聪去羊坊店做气功按摩,回家的路上,他们爷儿俩总绕着河边遛一圈。冯聪和老冯回到家,我总是逗着冯聪问他各种问题,目的是让他有说话的欲望。我问聪聪:“大夫给你按摩,你哭了吗?”聪聪摇摇头,我就强迫他说“没,没哭”。有时冯聪会说上一个“没”字,但大多数时间他都不开口。我又接着问:“你在河边看见什么了?”这时冯聪挺爽快地告诉我:“嘎……嘎……”“噢,聪聪告诉我看见鸭子了。”我欣喜地说。可老冯插了一杠子说:“不对,他在河边就冲我嘎嘎地叫,鸭子都看到了还嘎嘎什么?”可能是聪聪理解了老冯和我的对话,看出了爸爸不了解他的意思,又蹲下冲我“嘎……嘎……”地叫,又叫又比画,都有点急赤白脸了,两只手还来回划拉着什么。“聪聪,你是说鸭子哥哥在游泳吧?”我试探着问道。聪聪停顿了一下,又两手瞎划拉。“聪聪你也想和鸭子哥哥一起游泳吧?”我再接着问,这回冯聪安静下来了,发出“唔……唔……”的声音。我表扬他说:“聪聪真好,有要求向爸爸说,爸爸不明白向妈说,不哭,是好孩子。”我又“批评”老冯:“对待儿子没耐心,孩子说话不清楚你应该善于理解。”说心里话,冯聪从小就没有无缘无故地大哭大闹过。这次他用的语言向我们表达要游泳的想法,我得想办法告诉他天凉了,人不能像鸭子一样在水里游泳了。

    我打来一盆水,往自己的胳膊上撩了一把,故意龇牙咧嘴地喊凉。我也用水给聪聪脖子上、胳膊上滴上点水,问他凉不凉,他点点头,我又告诉他:“鸭子哥哥身上有羽毛,不怕冷;咱们人没有羽毛,所以怕冷。秋天到了,天气凉了,水也凉了,所以不能游泳了。”小冯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也就把水盆端回水房了。

    由于连续的按摩和天天晚上的追光练习,冯聪的眼睛好多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斜眼来。两条小腿走路也明显地比以前有力了,只是左脚跟还不能着地。说话也明显地主动多了,清楚多了。

    八个多月的按摩治疗东奔西跑,顾不上给孩子教什么新的学习内容,我只是还按照从前的老习惯在路上看见什么醒目的字牌就告诉他上面写的内容,尤其是汽车站牌上的阿拉伯数字如1路汽车、4路汽车、22路汽车的1、4、22等,我更是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后来不等我张嘴,汽车还没进站,他就“1呀、4呀”地喊了起来。4路汽车的售票员阿姨真好,有时我实在挤不上车,她们就从车窗户把孩子接过去,让我从司机师傅的门上车。当她们得知我是给孩子看病才天天奔来跑去的赶车时,根本不收我的钱,也不查我票。她们把我递过钱的手推回去,什么也不说。每天下午我们到东直门中医院点穴需换乘24路汽车,24路汽车的售票员阿姨也是如此,每次都帮我上下车。而我“谢谢”的声音刚出口,她们都摆摆手,无所谓地说:“谁一辈子没个难处啊!”我感激她们,是她们的爱心使我咬着牙从聪聪一岁九个月大一直坚持到两岁三个月,长达八个月的治疗按摩。在这二百多天奔波就医的日日夜夜里,我遇到了那么多的好人。有一位老奶奶,她每天搀着她患脑血栓后遗症的丈夫来治疗按摩。从两位老人的衣着来看,生活不是多富裕的,衣服甚至有点破旧。这位老奶奶每次看见我和聪聪,都用她特有的亲热方式向我们娘儿俩打招呼:“闺女,来啦?”“臭小子,叫奶奶!”老太太打完招呼后很神秘地把我叫到一旁,也就是医生、病人看不到的角落,从塑料袋里掏出块烙饼、花卷或馒头夹疙瘩丝。一边给我一边催促:“快吃。”还顺手给冯聪掰一块,递到他手里。我知道老人家是心疼我,看我早上匆忙赶路的样子怕我吃不上早点。最初,我推脱不吃,老奶奶沉下脸说:“吃!它不脏!”我知道老人用的是“激将法”。当我表示谢意时,老人说:“你骂我呢,这点儿小事还值得谢?”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早上老人递给我吃食时,我都故意大口大口地咬,做出狼吞虎咽的样子。当着老人的面,我没有一点羞涩和扭捏。每当这时,老奶奶满是皱纹的脸都乐开了花,老爷爷也用那含糊不清的语言一个劲儿地说:“别噎着,别急!”

    1984年春节即将来临,我给老人买了点点心和茶叶,装在书包里背到医院,边排队看病边等着这两位不知名的老人。我曾经向他们打听过他们家的地址和姓名,可两位老人从来闭口不说。大爷只是说:“你别嫌脏,吃了就行。”我只知道大爷姓齐,叫齐大爷,大妈姓什么,叫什么,我打听不出来。老太太说:“孩子,病好了就行,大妈这辈子是‘绝户’,没生过孩子,只要聪聪好了,我上阎王爷那儿报到都安心了。”没想到老奶奶的一席话竟成了诀别。那几天我每次看病都把这些礼品捎着,希望能再次碰见这对好心的老夫妇。可我等了又等,中午大夫都下班了,还没等到他们。后来,从一位病人的闲聊中,我得知就在阴历腊月二十三这天,老奶奶突发脑溢血,撒手西去了;悲伤不已的齐大爷在办完老奶奶的丧事后三天,也随老奶奶的“召唤”相跟着去了。他们无儿无女一辈子,是远房的侄子给他们前后料理的后事。突如其来的消息叫我禁不住哭出声来,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我紧紧地抱着聪聪,匆匆忙忙地走到医院胡同口,向着西方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又三个躬,心里默默地说:“二位老人,你们好走,闺女今天给你们送行来了。我知道我给你们送行晚了,可你们不会怪我的,你们一定会站在天上,看着我和聪聪笑呢!你们就在这儿天天等着我们娘儿俩,看我们娘儿俩,为我们娘儿俩遮风避雨呢,是你们在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呢。老人家,请你慢点儿走,慢点儿走……”

    这两位老人就像传说中菩萨下凡的故事一样,他们来到人间,专门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人,给他们安慰,给他们救济,用一颗平常心来告诉他们:“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又用他们饱经风霜长满老茧子的手,抚慰着一颗破碎的心。他们尽力了,他们尽了全力来帮助我这个残疾孩子的母亲。虽然他们的语言直率,直率得叫人最初有点接受不了,但他们那颗金子般的心永远叫我难忘。从此,每次看到庙宇,我必定进去,我仿佛看见老奶奶和老爷爷就在那儿站着,挥动柳枝,把滴滴露珠、把无私的爱洒向了人间。齐爷爷和齐奶奶,安息吧!你们的闺女、孙子永远想念你们,你们那善良的心和亲切的音容笑貌,永远铭记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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