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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卢尔慧《因为我是妈妈》(二十五)旋转的彩色乒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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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9 22:09:1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以下内容节选自卢尔慧的《因为我是妈妈》,欲阅读全部内容请购买原书。

当灾难不幸降临在头上时,

与其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地熬日子,

不如挺起胸膛通过奋斗去改善、改变命运,

充满希望地活着。

_________卢尔慧



二十五、旋转的彩色乒乓球


    随着时间的流逝,冯聪的肢体缺陷暴露出来了。我们花了那么多心血训练他,效果只是一点点,有时甚至是停滞不前。虽然他会拿东西了,会爬了,会走了,甚至都会跑了,可还是和同龄人有差距。有时眼睛看着东西,他想要,可伸出手的速度又慢又拙。吃饭时手拿着勺子总是不能准确地直接送到嘴里,总是先碰嘴角,或是碰嘴唇、脸蛋,再由停在嘴角、嘴唇或脸蛋的位置移送到嘴里。也就是说,他右手只会做直线往返动作,上下运动就不那么准确了。平时他玩的时候,我没注意他的胳膊上下运动时有没有别扭的地方。左手三个残指还伸不直,但这三个难兄难弟都可以离开手心约有十毫米的距离了,不再蜷缩在手心中间“顽固”不化地“低头”了。左胳膊伸直没什么问题了,就是伸直的速度慢。风风火火的八个月的按摩治疗还是见效的,比以前好多了。我听说的“好”,不是真正恢复健康的好,而是和他的过去比。当妈妈的心永远不会知足的,总想把恢复健康的标准提高一点,再提高一点。

    1984年的冬天也不允许我们再早起赶车上医院了,天气和路上的困扰不得不逼着我想别的办法。我看到了卖玩具的柜台上有一种类似风铃的东西,上满弦后,就转动起来,带动几根绳子拴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响声。我受到启发,就求工厂的师傅们给我一个废轴承,配上根轴,轴的两端各打了横孔。我用八根纳鞋底子的小线聚到一块儿,用铁丝捆上小线的前端,再把铁丝穿入轴孔下端拴住。我左手拿这个轴承,右手用根细棍,像推碾子似的推。我把线下端打个结,拴了八根小短棍,把八个乒乓球分别打了孔,再把拴着小线的棍插入乒乓球孔中。于是我的手、眼配合的运动器械就这样装配好了。

    我站在屋子中间,飞快地转动嵌在轴承上的轴,轴带动八根小线穿的乒乓球转了起来,我让聪聪抓乒乓球。我举这玩具的高度让冯聪必须把胳膊举过头顶,才能碰到我转动的乒乓球。八个乒乓球的颜色只有两个是白色的,剩下的六个被我涂上了大红大绿大黑这三种颜色。这样做一举两得,既让他练习了手眼配合,又让他学到了识别颜色。

    我们刚开始练习时,冯聪抓了几次球没抓到,索性就不抓了,无论我怎么招呼让他抓球,他都不理我。我像抓逃兵似的把他抓回来,强迫让他抬头抓球。不一会儿,冯聪就原地摔了一个屁股蹲儿,当时我没注意他的脸部变化,只是严肃地命令他站起来,继续练抓球。冯聪爬了两爬,才站起来,没等站稳又摔倒了,还干呕起来。我扔下这个玩具,急忙抱起冯聪,发现冯聪的脸刷白。他不抬头,只把脸深深地埋在我怀里一动不动,我这才慌了神,以为他又抽风了,赶紧叫老冯。老冯接过冯聪看了看,可能这时冯聪缓过点劲来了,就不那么把脸藏起来,但眼睛还是不肯睁开,干呕也好多了。老冯听完我的叙述,再结合冯聪的反应说:“冯聪是‘眼晕’了。”我一再辩解,我是让乒乓球转圈,没让聪聪转圈,他怎么会晕呢?老冯说:“你转得快,孩子本身有抽风的毛病,平衡能力差,你那运动器械五颜六色从人家聪聪眼前掠过,这就叫‘眼花缭乱’,所以叫我们聪聪眼晕了。”我还将信将疑,又问冯聪哪儿难受。冯聪睁开眼,指指地下说“动、动”就又闭上眼了,我这才意识到我错误的严重性。他现在虽然药物能控制抽风了,可神经和平衡能力仍很脆弱,如同纸糊的灯笼一样,外表没事,可禁不住摔打,急不得。我真后悔死了,我总想快跑,猛追同龄人,可总忘记他是个病孩子。我总是从我的角度考虑训练,很少从孩子的角度来考虑这些问题,这是我最大的失误。孩子,妈妈错了,妈妈以后一定改。从今以后,凡你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妈妈都会亲身体验一下,不能再给你带来新的痛苦了。对不起,我的儿子!

    为了消除冯聪对我制作器械的恐惧,我把那玩具搁了有一个多月,后来,才时不时拿出来自己转着玩。这回我不高举着了,我就坐在沙发上转着玩,而且转得非常慢,慢得像乌龟在爬。聪聪来了兴趣,上去就抓,右手和左手一块儿抓,每次他抓到球都不会立即松手,而是执意要把乒乓球揪下来。所以,每次他揪到了乒乓球,我都必须停下来解决他和乒乓球的纠纷。后来,我把小线的长度加长,与铁丝做成的圈系活扣,冯聪把转动的乒乓球一揪,活扣就开了,小线连着乒乓球就到了冯聪手里。拿到了胜利果实,冯聪乐得不得了,我也兴奋不已。我的转球速度也慢慢加快,我手举的高度从我坐着转到慢慢站起来了。

    转球并不是冯聪一扬手就准能揪到的,有时手都碰到球了,他也揪不到球。他有时站在这边揪,揪不到时就转到另一面揪,但能揪到球的机会逐渐增加了。这种训练我们只玩十多分钟左右,就让他喝点水歇歇。接受了上次的教训,我总在他兴奋的时候控制时间,不让他过度兴奋,过度疲劳。每当他兴高采烈地玩时,我都要转移他的兴奋点,或喝点水,或吃点水果。我先把他抱起来,来回胡噜他头发,让他慢慢安静下来,再给他水果吃,到完全安静下来再给他喝水。

    他毕竟是从五个月就开始吃镇静药的孩子,这个现实压在我的心中,总那么沉,那么重,那么压抑。逢年过节,甭管有多大的好事,“冯聪还在吃药”这个念头总是时时刻刻地困扰着我。我没心思过年过节,也没心思与人欢歌笑语。甚至别人给我讲述外面精彩的世界和逗人发笑的事,我都拒绝听,也没心思听,根本没兴趣。“笑”对于我来说,太远了,太远了。长期浸泡在泪水与苦涩中的我,何尝不希望有一天能开怀大笑呢……

    不知从哪天开始,我发现太阳落山后,屋里打开了灯,我的眼睛却不那么好使了,灯泡外面总像包着一层黄晕,眼前的一切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弄得我走路磕磕碰碰,心里很不踏实。我不知我患了夜盲症,也就是俗称的“雀盲眼”,总怪灯管有问题。我换了一个灯管又一个灯管,最后老冯不得不出来干涉说:“灯管没问题,你干吗和灯管过不去?”当我说出我的感觉时,他呆住了,老半晌才用忏悔的口气说:“我真粗心啊,我只想到了咱们俩同甘共苦,咬着牙一块儿渡苦难,我没想到当妈的心里的苦比当爸心里的苦更是苦上加苦啊!”忏悔的泪水从老冯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滚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到药店给我买了一瓶鱼肝油。大约吃了一个多月的鱼肝油,我的眼睛才恢复了健康。

    我、老冯、聪聪,我们三人一块儿携手迎来了冯聪4岁的生日。当生日的蜡烛吹灭时,我觉得肩上的责任更重了:“孩子呀,你今后的出路在哪儿呀?!”

    俗话说:“有苗不愁长。”我们的聪聪已经走在通往4岁的道路上了。妈妈的心不光想着眼前事,还总担心他的将来,他的前途。翻来覆去地想,有时想得我头都疼了,我在心里劝自己:“别再想了。”可就是停不下来,还在想……

    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们娘儿俩依旧按时听音乐,听外语。冯聪依旧用他那含糊不清的语言跟我唱歌,尤其那首《马儿啊,你慢些走》,腔调准确得叫你不想计较他含糊不清的吐字。虽然哈喇子顺着嘴角依旧流得那么厉害,把他小下巴都腌红了,可他的歌唱惊动了我家四楼的邻居――歌唱家陆青霜,她赞不绝口地夸冯聪腔调准确。能得到陆老师的表扬,这太叫人感到“了不起”了!这个“了不起”,只是对冯聪的状态而言的。陆老师的表扬,更增强了我用音乐开启冯聪智力的信念。

    对于英语学习,我们娘儿俩依旧听方碧辉老师的《幼儿英语》第一盒磁带。这带子我们听得都没了声音,只好又买了一盒。冯聪最多只能说出“你好!”“你身体好吗?”或者“开开门”等简单的句子,稍稍复杂的句子就是你给他放十遍二十遍,他也仅仅是听,而不是说。当时我没意识到“听”也是一种学习,冯聪长大后英语发音尤其好,以至老师误认为我们给他请了外教老师或者家有出国人员。其实“听”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

    冯聪的中国话说得糟糕透了。歌唱得调很准确,就是歌词唱得一塌糊涂。我每次带他唱歌时,都尽量把口形张大,腮帮子都练得酸酸的,就是不管用。我闹不清楚,“调”都唱了,为什么“词”就唱不清楚,直到现在我也闹不清楚。一让他练说时,他只能从嘴里蹦出单字,什么“爸”、“妈”、“再见”、“吃饭”,让他学说话就不会了。我努力地教他幼儿歌谣,他连一句都不爱听,只是玩着阿拉伯数字1、2、3、4、5……的数码玩具。在我的逼迫下,他不得不说时,也只讲歌谣中一两个字的音。如歌词中有一句“长枪,短枪,冲锋枪”,他就说“斗咳”,我越教他“长枪,短枪,冲锋枪”,他越“斗咳,斗咳”地气我。我龇牙咧嘴地张着口,认真地发出歌谣中每一个字的音,我脖子伸得老长,腮帮子都因嘴张得厉害而发酸,这个小东西就是不理不睬,根本不听我的指教。我失望地一次又一次地抓回这个拒绝听我调教的“小逃兵”,重新鼓起勇气,示范了一次又一次。聪聪对我的努力充耳不闻,听而不进,在我的武力威胁下也只是坐在那儿,没心思听。为了他不听我唱歌谣的事,我打过他,罚过他,我还用种种新鲜事物“引诱”他,让他和我一起学,但都不奏效。我失望到了极点,不住地埋怨老天爷为什么老和我作对。有时候我正端着饭碗吃饭,想想他说话障碍的问题,胃立时就觉得胀鼓鼓的、沉甸甸的,胀得你喘气都要费劲,沉得叫你都不想站起来,就坐在那儿死了算了!有时候晚上睡一觉醒来,想想这事就再也睡不着了,只好起身到外面溜达。

    在夜深人静的院子里,我绕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什么时候,我溜达到了复兴门立交桥。我久久地望着汽车驶过一辆又一辆。此时的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我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路旁的灯光什么时候灭的,天空又什么时候蒙蒙亮了。清洁工人师傅的扫帚声惊醒了我,这位师傅走过来,一边挥动着大扫帚一边自言自语地大声说:“什么难日子都得过,你觉着过不去了,就低头看看蚂蚁,看它活得难不难?”这师傅说这些话时,谁都不看,只是挥动扫帚边干边说,可就是不往远处走,一直在我周围不停地收拾环境。我突然醒悟过来,他是在暗中关注我,保护我,怕我想不开而不敢走开,在我周围扫了一遍又一遍。我深深地向这位师傅鞠了一躬又一躬。从此,每当我生活中遇到多大的困难,就想想这位师傅的话,安慰自己:“蚂蚁能活,我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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